必一运动准确来说,他们并不是寻常的打扮,有的肩扛大刀,脸上有飞溅的“血迹”;有的穿着极为笨重的绒服,一条夸张的尾巴;有的梳着长长的假发,穿着游戏中的定制成衣。
“最开始,因为去年有次漫展因事提前结束了,主办方赶人,Coser们无处可去。”热爱二次元文化的大学生小柴回忆道,“大家很自然地就想到小寨,去商场逛一逛,好歹也算出了趟门,不至于无功而返。在门口等亲友的时候,就发生了小规模的聚集,我们都没想到它能发展成一个长期现象。”
提到coser们为什么选择了小寨,小柴说,“对长安区的学子来说,616公交就能直达,这不算是最重要的原因吗?”
有了第一次的聚集,一部分Coser们马上意识到,如果对漫展主办邀请的嘉宾们的签售和演出等没有强烈的需求,而只是想认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,跟同好拍拍合照,赛格门口那块平坦的空地,真的足够了。
赖赖照常在周末回了趟家,最直观的感受就是,地铁变挤了。“怎么挤成这样,不亚于过年时期大雁塔,现在的小寨地铁站,穿什么衣服的都有。”
“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人问东问西,会觉得有些不安。”小柴说,“年纪都比较大,有些语气怪怪的,会问你们在干什么?从哪里来的?有点让人害怕,遇到就马上远离了。”
在赛格商场内,几个装扮成运动番角色的Coser,真的主随客便地在商场里打起了排球;为了还原动漫中的角色关系,还有几人在赛格门口亲昵地搂抱在一起,大声喊着台词。确实有个别行为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,影响了一部分人的日常生活。西安的二次元社团也在积极组织和合作,自发地召开民间圆桌会议,一部分无良漫展和混乱现象,对现有情况进行资源汇总,还会制作极为精细的黑白名单。
作为一名动漫文化爱好者,思源一个月前在网上刷到了野生漫展的视频,特意从外省慕名而来。“虽说Cos角色不等于成为角色,但我们喜爱这个角色,才会买昂贵的定装,千里迢迢地约毛娘做假发,精心化好与之神似的妆容,当然不能做有损角色形象的行为。”
“看到他们在聚会,我一般就默默绕道走开了。”作为一个从小在小寨长大的“原住民”,赖赖没有理解,既然是客观上有些“排外”的小众聚会,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这个“外人”的面前?
在二次元世界中,食量,并不是指吃饭的胃口,而指经常购买周边的数量;妆娘和毛娘,分别指的是化妆和给假发做造型的老师……cos圈是喜欢角色扮演的人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趣缘群体,独特的语言文化确实在客观上造成了“我们”和“他们”的不同,不懂得这些语言的内在含义,就会产生被隔绝在外的感觉。
“一月份时,银泰依然非常冷清,而且我经常去消费的那家服装店衣服变少了很多,我后来才明白,应该是那会儿就已经通知他们原来一层的商铺撤离了,好像那时就已经开始计划着要去搞这种大型的二次元周边店。”
提到店面改换,赖赖的表情流露出一丝遗憾,依然抱持着理解之前的尊重。“对于银泰来说,这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创举,但是对于周边的居民来说,”赖赖有些迟疑,再三斟酌着自己的用词,“……至少对我来说,我常去的那家衣服店,真的关门啦。”
“前段时间我在美院那块儿上自习的时候,那层里面就有很多coser换衣服,拍拍跳舞的视频。”赖赖回忆道,“等到下午大概四五点钟,他们就会从美院开始往走一站路,向小寨方向行进。”
“我主动去小寨,是因为银泰那边的店已经开起来了。”对于野生漫展,小柴表示,赛格门口Coser们刚开始聚集的时候,其实对她的吸引力并不是那么大。附近的谷子店开起来了,去一趟才比较值得。“类似广州动漫星城、成都天府红之类,有时候我没事会去那逛线下谷店。” 赛格附近都是年轻人感兴趣的亚文化聚集地,也让小柴不会为自己的爱好感到尴尬。
对话中提到的“谷子”,是英文单词“goods”的音译,意为商品,在二次元群体中用来指代一系列ACG周边产品,例如海报、立牌、徽章等,“吃谷”即到谷子店购买周边产品。据《中国二次元内容行业》预计,2026年“谷子市场”的规模有望达到1200亿元人民币,利好二次元内容创作与衍生开发等产业链各环节都在迅猛发展。
赛格与银泰之间,有一段几百米的距离。就在这条街上,常有来往的Coser小心地收起衣摆,骑着共享单车,偶尔还腾出手扶一下有些歪斜的发冠。这边张起灵正在买烤冷面,那边佐助和涂山容容正在排队买奶茶,Coser们顶着精心打造的装扮,从容而快乐地穿梭在都市之中。
“我前几天去银泰看了必一运动,变动更多的是一楼和二楼,铺位全都留给这些周边店,四楼的餐饮也被二次元们带动了起来。”赖赖说,“十几岁的学生们买这些周边,我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把价格标这么高。”
价格虚高这件事,喜爱二次元的小柴也有同样的感受。“西安的谷子店越开越多,怎么说,二次元的钱真好挣。”小柴自嘲地笑了一下,表示像方所这类有线下授权或线下独家的店铺他们会更愿意去,不用等待预售,可以直接买下现货。
热门动漫更吸引爱好者们前往购买,“银泰那边必一运动,国乙(国产乙游)、排球(指《排球少年》)、蓝锁(指《蓝色监狱》)、明日方舟、原神等等这类热门的能挣到钱。”谈到小寨周边新开的谷子店,小柴虽然乐见其成,但也委婉地表示自己一般在里面消费不多,“如果搞冷门点的就没啥东西了,就算有,价格也有点h了(指高价,也有溢价严重的意思)。”
而对线下的商场来说,二次元用户无疑是有着极高消费能力的客户群体。二次元经济拥有超高用户活力与黏性,快速盘活了全国多个大型商场,各地也开始轮番上演着老百货“返老还童”的故事。
以上海百联ZX创趣场的转型为例,虽然总体量仅有1万平方米,且去年一月才宣布开业,年度销售额达3亿元。“离开副本请小心脚下”“垃圾请投喂给垃圾桶”……百联ZX创趣场模仿二次元爱好者的语言习惯与顾客对话,从构建共同的话语体系着手,向二次元们传递平视、理解、参与的多元态度。不可否认,它确实是一阵风,也是银泰、原力场们重振旗鼓的课题。
“赛格刚好在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,北边有海港城,小摊也多,隔条马路就是银泰,西北边就是原力场,往南是陕博方向。”小柴分析道,“周边店、coser试衣间、宅舞挑战……我感觉这边目力所及的地方,几乎都有在做二次元相关的产业。”
艾瑞咨询发布的《中国二次元产业研究报告》称,国内二次元产业已迎来爆发期,整体市场规模已跨过“千亿元门槛”。不仅谷子成了热经济,Cos的一系列上下游产业,都因此而声势渐旺。
首先,需要有定制的成衣,Cos服装产业要随着动漫的播出而不断上新,观察角色们行为的动线和衣物款式,厘清制衣走线逻辑;其次,动漫角色的发型一般不太日常,需要假发造型师根据万用毛(基础假发造型)进行改造,使用胶水、甚至钢丝固定,塑造出“反重力”的巨型发辫;再次,道具、妆造,都需要极近贴合角色,由于动漫角色的眉眼高度不同于人,为了达到还原,很多职业Coser选择剃掉自己的眉毛,随时适应不同角色的眉型。出完了角色,Cos服的二次利用与交易,也是庞大市场的一部分。
“个人感觉,赛格门口的Coser里未成年和成年的人数是五五开。”小柴说,“其实带妆也看不出具体年龄,感觉大家都认识,尤其是高中生,说不定还是同班同学,他们都很有元气。不像大学生一看就很累,精力上还是有些差别的。”
热门的动漫,产业链配套服务的完整性就会越强,而那些“吃冷饭”的人们,大多只能亲自上阵,从妆娘、毛娘到道具师,从完成自己的造型到联系摄影、租影棚,甚至造景,一系列事务都需要亲力亲为。在“二次元给你带来了什么”的采访中,“动手能力”仅仅落后于“人际交往”,排在了第二名。
在大众关注不多的角落,cosplay文化早已在繁荣发展。小柴平时常出Cos,一般会去各高校,像西交、西邮、西电等学校都有樱花祭,人很多,氛围比赛格门口还好。
赛格门口,摄影架好机器。一切准备就绪,三脚架、灯具等各种设备在空地一角围成一个小小的影棚,Coser们在人潮中一遍遍查看自己的妆效,准备随时进入状态。或许大多数人看不懂Coser们在干什么,但所有人都知道,这里人多,有热闹。第二周,跳男团舞的人来了。第三周,的人来了。第四周,上诉的人在人群中跪下。年轻的Coser们不明就以,只好局促不安地走开。
从外地来赛格专门参加聚会的思源表示,“漫展对我来说,就像一个手办进入了属于它的展示柜,是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。”“圈地自萌”,是在二次元地带流行过的一个极为古早的词,指的是在小圈子内自娱自乐,不强制融入外界,沉迷于自己的兴趣爱好。在一部作品里,主流爱好者们会“规劝”一些另类喜好的人“圈地自萌”,把一些话题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。
Coser们通过在漫展进行仪式展演,表达自我真实的情感倾向,与志同道合者相认,收获认可。仪式化行为需要独特的时空场域,也应与日常生活区隔开来。在时空分离中完成“穿越”,不仅可以更为沉浸地享受仪式带来的乐趣,较少受现实社会结构规约的影响,而且可以让难以理解小众审美的普通生活得以继续,双方在各自的梦园中互不打扰。
在小寨,真实与展演,在时空上不再得以明显区分,不仅看客不解,在Coser身上,也同样发生着梦的混淆。
正因为其野生性,天桥上、广场旁必一运动、地铁站,你几乎随处可见穿着动漫角色服饰的年轻人,有的乖巧可爱,腰间戴着硕大的钟型裙撑,站起坐下都显得有些勉强;有的满脸血迹,扛着大刀坐在台阶上,仿佛结束了一场鏖战,疲惫的声音传来,却只是问明天到底要不要上早八。
涂尔干将仪式划分为神圣/世俗的二元结构,认二者不能同时存在,人们在选定的时间进行仪式活动,并在该段时间放弃凡俗生活。在二次元文化极为兴盛的日本,漫展一般都会有展会说明,几乎所有Cosplay活动都有一条规定:严禁直接穿着Cosplay服装来场,否则就禁止入内。如果你想要出Cos,则必须要到现场来换衣服,离场时也要换上正常的服装,以免奇装异服给别人造成困扰。
而放眼国内,一般却没有如此规定。许多漫展的试衣间提供并不完善,往往造成大排长龙等现象,也因文化惯性中公共空间的性质不同,大多仪式行为常常出现在大街上,过路者只是看个稀奇,如果行进得当,诸类现象反而得以成为城市景观的一部分。除了噪音扰民等实际问题真正出现,一般不会加以劝止。
Coser们为了呈现的效果,大多会首选在家或寝室动用数个小时打理发型、整理着装,争取在宝贵的展会时间好好展示,抓住机会逛里面的摊贩,认识更多朋友。
虽然更多Coser会选择乘车等相对私密的方式前往,但漫展大多在周末,交通拥堵时,秉承着“骑自行车去酒吧,该省省该花花”的观念,还是有不少学生穿着夸张的服装,有点瑟缩又信念感十足地坐上了地铁,在人群的洪流中,抱紧自己庞大的道具,默默向前移动着。
这一次想要“打破次元壁”的意外尝试,却渐渐杂糅了各类人物。混乱之下,反而加重了对二次元的污名。
在网络平台上必一运动,除了Coser们的聚会,小寨附近有人装扮成奥特曼和恐龙出没,男人踩着高跟鞋搞怪地跳舞,各种“整活”现象流传甚广,网友们不失幽默地称小寨为西安的佛罗里达州必一运动。“我喜欢看乐子,但这是我家门口。”这条ip陕西的评论像一滴水滑落于狂欢之中,如一个无奈的微笑,略略显示出这座的古都在努力年轻态发展的路上,绝不轻松的包容。
在热点频出的时代,各个城市都在不断地通过标签打造差异化之战,这一次,贴在西安额头上的名片,正是小寨野生漫展。这条“野路子”在网络上迅速走红,引发了各地网友的海量讨论,所有人都想来看看这个属于中国自己的秋叶原。
在一个地方走红之后,随着人流量激增,随便进去“掺一脚”的行为也成为了常规的举动。或许,它会成为一个城市的命题,将在人们的讨论声中,犹豫而坚定地走得更久。仪式需要与生活分开,但一个城市的发展,也在接纳仪式自如地展演,就像昔日的汉服,或如今时的小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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